王景

【83】沙浪

朴正洙跟金希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这一点太过显而易见了，显而易见得成了灯下黑，倒往往被默契地略过。

单看两人的综艺也能看出来。

毋庸置疑，朴正洙是足够称职和优秀的mc。每个登上他节目的嘉宾都能得到妥帖的照料，观众的笑容抑或落泪都是舒适的，像是中药，缓慢入里一击即中，不必考虑猛烈药性带来的后遗症问题。那梨涡几乎是能吹出春风来，伴着开花的眼角和缓和却吐字清晰的话语，一期节目就温柔地走向了尾声。

但谦逊太过使这位mc险些落到NPC的地步。观众在微笑和哭泣之后并不常常感恩他的功劳，即使纵然是不经常开电视的人也能认出这张频频出现的过分瘦削的脸，也少有人会因他在主持方面的优秀而对他绽出狂热爱意。

这是朴正洙的本意。

节目效果永远是一等的。至于利特或是朴正洙，那只是一个部分。部分服从大局。

还有些另外的时候，恩师带给他的印记加上真挚太过，反倒使表演痕迹情有可原地过重而显出夸张色彩，招来一些恶毒的言语和非议。

不能说这些刺耳的声音没有对朴正洙带来任何影响。只是相对于一路走来无数苦痛而言，这些轻飘飘的话语甚或是语言的渣滓显得力道太轻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足以撼动他深思熟虑选定的路线。

这是朴正洙走的轨迹。

至于金希澈，如果说朴正洙是地球规规矩矩绕着太阳周转的话，那么金希澈干脆就在太阳系之外，甚至直接超出了银河系。

没有一个看过金希澈节目的人会对金希澈没有印象。这印象生出两条岔路，方向不同，但总归是在石头上刻字，一时半会抹不去。

这并不是说金希澈是个哗众取宠而不顾全局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个窥伺者，眼观全局耳听八方，资本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随时准备冲上去在恰当的时刻补全最完美的局面。

和队友一起时他多半是暗地里的引导者，让出了位置但仍确保节奏在安全的范围里进行，有时更偏向保护者的位置，像在《黄金渔场》上应对水面垂下的层层暗钩那样。至于其他时候，他有时扮丑角，有时大刀阔斧毫无顾忌地要革沉闷气氛的命，有时又飘然天外，只偶尔洒下一些点睛的圣光。

但最可贵的是在扮演这些角色的同时，他仍是他自己。他的最大优势就是金希澈本人。

那些神来之笔、灵光一现的字句和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是无法从金希澈本人剥夺的，天然地包含在他的人格魅力里。而他也深知这些会让节目得到立刻的连续跨越几个等级的升华。所以他想尽办法不顾一切地运用它，体现出令人赞叹的灵活。

金希澈毫无章法，毫无章法就是他的章法。

差异几乎是懒得加以遮掩地摆在眼前了，与此同时，矛盾教导我们对立统一。

意即，当我们在议论他们天大的不同时，其实已经为他们的联结埋下了理由。

两人难得同台时（这种情况多半因为队友），明枪易躲暗箭亦可防。笑盈盈几来几往就护了个密不透风，同时绣好了针光一片花团锦簇的皮，还衬了个熨贴无比温柔解意的底。

工作上绝佳的伙伴，换个场合，在谈判场上也能所向披靡。

在此前提下谈异性相吸就是不难理解的了。当人类还隐居在黑暗的洞穴里时，就已经学会借用火光向外面未知的世界投去第一缕好奇的视线，又怎能阻止两颗心去探寻彼此新鲜神秘的内里？

在此荡开一笔，其实两人也并非全然对立，总能找出些由相同点筑就的根基。

像是容貌。没什么人敢中气十足地同时否认两人的美貌。

金希澈的美是有攻击性的，跟其本人一样，不喜欢在平衡点安安稳稳地蹲着，只坐在翘板的尖端，因受众的不同而忽上忽下，一刻不停地摇摆，仿佛他本人有意塑造，并以此为乐为豪。

朴正洙就温和多了，不过温和中亦见起伏，挺直的鼻梁和线条锐利的下巴是非常良好的证明。这也与其外圆内方的性格暗合。

恰如其分的梨涡，眼尾的线条和嘴角抿起时的弧度让这张脸常常带着妩媚的神态。这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可望而几乎不可求的，少有人幸运地实现了，名单上一笔一划写着朴正洙。

再有就是性格。

两人都是磁石，引得余下所有平凡的指针不指南方不肯休。

假使你的生活中真存在任一个这样的人，那便是场灾难电影了。因为你必定会无可救药地陷进去，情不自禁地围绕他们，痴迷其中，而时常忽略了自身的光芒。

还要细说的话，不如打个比方。

若说金希澈是沙，那朴正洙就是浪。

金希澈正是沙，一阵金光孙悟空出了世，顽石化的。一路咬紧牙跌跌撞撞，到最后也不肯失了棱角，干脆散落一地造成种柔软的错觉。

是不是错觉还难说，总之坚硬的内核尚在，纵不能穿天破地平山踏海，至少能在午夜梦回凭此忆一忆往昔。

朴正洙又何尝不是浪呢？

温柔而富力量，沉静地呼吸，同时也是沙之所以成沙的一个推动着。

他用泪水、汗水、积成江海细心劝说的唾液还有其他的液体，将金希澈这块顽石拍打浸泡成了绕指柔。

沙和浪偶尔会分开存在，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相依而生不可分离的。互相形成，互相依偎，交换彼此的组织而揉进自身血肉。

在朝夕拥抱，在其他的时间静静相守。

朴正洙和金希澈做了太长时间朋友了，长得让他们都难以置信，长得他们几乎只剩下彼此。

倒也不是说就没有其他朋友了。

队友们虽然依然是弟弟，但在不知不觉间也已经长成了个个独当一面的成熟男人。放出去是大前辈，回到家，也终于可以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为组合谋一个最光明的前程。

朴正洙常跟神童和银赫一起坐坐。三个人路线都差不多，又都是通透会操心的人，一坐下嘴巴就停不下来，点子和计划都很多，要一个个去商讨，去抠，得不到休息的。偶尔也拉上始源，聊聊投资，或者只是想听听限定忙内永远热情的反应来做点精神支撑。

金希澈还有他总在节目上提及的，比朴正洙历史更久远的至亲好友。

但这些都说不上那种朋友。

似乎只有朴正洙和金希澈坐在一起，这两个已经把一辈子的话说去太多的人才能彻底安静下来，非常纯粹地待着。

甚至都不需要语言做联结了，只需要用感官，安静地放大每一个感官，对方的情绪就会钻进来，自然而然地描摹出另一个内心。

是在一起真挚喝酒的关系。

两个人甚至连彼此都不想依靠，几乎是同时，不知是傲气地确信无人共鸣还是对身边人善意的体贴，拒绝了每一只友好的手和分享的可能性。

但是不可避免的，当他们靠近时沟通和倾诉就已经开始了，他们不可避免地在即刻领悟第二份苦痛和心情。

这交融有时加重痛苦，有时也会摩擦出快乐的火花。

痛苦时用酒精灌溉，快乐时交换一个亲吻。

世界上有许多荒唐的事，其中非你不可最最荒唐，毫无道理可言。

但事实就是如此，只有朴正洙和金希澈，能够以不同的方式填满彼此的寂寞。

其他人不同，其他人留下了他们的影子，然后走过，让光更难穿透那些空洞的入口。

他们是可以相互理解的。

上帝这是多么美妙的救赎。

在节目上尴尬的沉默和将近尾声时过分像旧时心灵鸡汤的相处，不能否认有两个人精为了效果的刻意夸大在，却还保留了八分的坦诚。

面对无数闪着红点的镜头，迎着镜头后千万双窥探的眼，没有语言是可以冲出口的，要么轻飘得像是对彼此的侮辱，要么平淡而私密，不经意间可以掀起大波。

最好的选择是闭口不言。

他们对彼此撕去了所有伪装。笨拙而过时地，用赤裸的身体拥抱着。

他们的关系是沙与浪。

爱情是沙与浪的沉默。

沙浪，Sar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