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

瞎写

他的眼神(三)

两人都吃完之后就出了面馆。

    林在范带着朴珍荣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从通街的一个狭小的楼梯口爬了上去,爬到二楼就显出个柜台,一个小伙子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林在范说要一间标间,小伙子把他们两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没说什么,收了两百块钱押金就把钥匙给了林在范。

    两人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小伙子依然抠着指甲,歪着脑袋把眼神黏在朴珍荣身上。朴珍荣总觉得是自己漏了怯,乡巴佬模样惹人笑话,不自觉就又往林在范那边贴了贴。林在范转头看他一眼,有点奇怪,多少猜到一些,到底也没说话。

    房间在五楼,爬上去时朴珍荣呼吸如常,倒是林在范有些喘了。小宾馆采光不好,走道大白天也开着灯,那灯光黄中透着惨白,像现代人被电子屏幕吸干了精气的脸,透着股败落的气息。两边房间相隔距离很窄,几乎容不下朴珍荣和林在范两个还算瘦弱的人并行,空气中有霉烂的味道,还有说不出来的奇怪气味。

    房间在走道尽头,几乎是灵异故事绝佳的发生地点。林在范开了门,房间很小,几乎跟小城里朴珍荣的房间一般大。朴珍荣小时候,外婆跟他讲过小房间聚气,皇帝住的屋子也不比棺材大多少。小时候的偏好一直带到了成年后,所以常人觉得逼仄的屋子,对朴珍荣来说,反而舒适又有安全感。

    朴珍荣把自己的包放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坐下伸了个懒腰,觉得一天下来腰也酸背也痛,脑子更是绷紧了,浑身上下没有哪块肉得劲。往后撑着环顾一周,实在不能说与小城的招待所有点多大区别。

    最后才发现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林在范刚进门就进了厕所,这时从厕所里甩着手出来,和朴珍荣对视一眼,马上也意识到了问题。

    幸好床头还有台座机,前台的电话就贴在座机顶上。林在范打了电话,听筒里嘟了几声才有人接,听声音还是刚才那小伙子。

    林在范想换个房间,小伙子说标间都卖完了,只剩一间大床房,要住就住,不住也没别的了。

    那小伙子说话阴阳怪气的,林在范心里憋着团火,抬眼一看朴珍荣累得脸都白了不少,疲倦从眼下的青黑明明白白透出来,又想起一路舟车劳顿确实都乏了,再说一个宾馆这样,下个宾馆不一定能好多少,最后只好“嘭”地一声挂了电话。

    林在范没开免提,朴珍荣听不见对方讲了些什么,只是被放话筒的声音吓了一跳。林在范给他转述了一遍。

    “奇怪,最近是旅游旺季吗?”

    林在范也觉得奇怪,突然想起附近有个大学,今天又是周末,缘由立马水落石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朴珍荣解释,就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这时候倒后悔刚才没干脆退了房。

    幸好朴珍荣也没多纠缠,把林在范随手扔在床上的包放好,大字型躺了下去。床不大,朴珍荣右手刚好摸到了坐床边的林在范的屁股,林在范转身瞪他一眼,朴珍荣笑了两声,把手缩了回来。

    两人刚到汽车站的时候,林在范就在站里把票买好了,第二天九点的,书也买完了,所以剩下的时间可以随他们挥霍。林在范想着朴珍荣很少出小城,干脆带小孩到市中心转转,小孩没人照顾,自己做老板的也不能亏了人家,买两身衣服,吃点好的,就当是创业初期的员工福利了。

    琢磨了半天,转头一看,朴珍荣倒是睡熟了。

    朴珍荣睡觉很安静,连鼻息都浅,只看见透着肋骨形状的肚子一起一伏。时间还早,窗外光线打进来,鼻翼都有些透明了,眉眼透着金光,跟观音座下的小童子似的,要不就是王母娘娘几上听了三千年道法的仙桃反动了凡心。

    林在范想起身把窗帘拉上,没想到刚一动,不知道被多少人糟蹋过的床垫就“吱呀”一声,吓得林在范保持半坐的姿势僵直了。回头一看,朴珍荣白了一天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一些,小猪似的,一点要醒的迹象也没有。

    林在范一点一点地,总算是安安静静地又坐了回去。又看了朴珍荣一眼,干脆就躺在朴珍荣右手边窄窄的一块上,跟着也睡了。

 

 

    朴珍荣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他以为是林在范把窗帘给拉上了,抬头一看,却见窗户外面红红绿绿全是灯光,透过层层树影往上,天空是霓虹混在一起的脏粉色,连月亮也泛着肉红,光看着就能闻到欲望的腥味,和小城有些寂寥的夜色截然不同。

    【老板去哪儿了?】

    朴珍荣几乎要生出林在范把他抛下了这样荒唐的想法,过了片刻摇摇头,归咎于自己睡迷糊了的脑袋。

    过了片刻,听见耳旁有呼吸声。

    林在范呼吸声一直都重,有时若是在店里的躺椅上睡着了,还会打几声小呼噜。乍一听像是海风,不是白日里温温柔柔吹拂的那种,也不是暴雨的日子里刮得人胆战心惊,是在海螺里能听到的那种海风声。

    转头一看,男人面对着他,宽肩折叠成一小块,整个人缩在床垫边缘的一条缝上,像个受气之后哭着睡着的童养媳。

    朴珍荣有些不自在。他把这归因为他没有兄弟姐妹,自我空间意识太强。

    过了一会儿,这份不自在越来越强,朴珍荣全身都微妙地痒起来。他几乎觉得林在范喷出的鼻息顺着空气流了过来,又被他吸进了肺里。

    朴珍荣全身一抖,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迅速转了个身,与两张脸之间潮热交混的空气拉开距离。

    床垫发出一阵受惊的抗议的叫喊。

    还不等朴珍荣懊恼,几乎是立刻,身后的床垫的振动传到朴珍荣身下。林在范醒了。

    “几点了?”

    林在范刚睡醒的声音哑得像刚抽完一支烟,如同粗粝的砂纸在最娇嫩的腿侧一点一点轻轻磨。

    “不知道。”

    朴珍荣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喉咙里有点干涩。

    林在范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手机,费力地睁开眼。

    “唔。八点?啊不,七点……七点三十五。”

    “哦。”

    林在范把自己摊开,好好地舒展了一下在过去几小时内受苦受难的身体。这使得朴珍荣的个人空间变得非常狭小。

    “出去走走?还是接着睡?”

    朴珍荣相信自己不能在这张床上再待哪怕是一秒。他坐起来,立刻做出选择。

    “出去走走吧。”

    林在范仰头惊讶地看着他。那表情仿佛是精心布下陷阱想要捉兔子的猎人反倒被捕兽夹伤了脚,除了自己谁也不能怪罪的气愤又无奈。

    林在范也坐起身,单手抹了把脸,“嗯……你等我一下。”

 

 

    出门的时候两个人被告知,这个破烂宾馆竟然还有门禁,十一点之后临街的楼梯口的门就关了。

    林在范不禁怀疑当代男女是不是已经像他姥姥一样地把养生法则谨慎奉行,不然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这个宾馆生意如此火爆的原因。

    朴珍荣倒不像林在范一样满腔抱怨,反而觉得果然是一分钱买一分货,省城的宾馆服务态度就是不同。不过才住了几小时,再路过前台时,同一个小伙子就关心他们要不要客房服务了。

    【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这么快就拒绝了?大概是要另外收费吧?】

    隔了两层皮,林在范全然不知朴珍荣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十一点之前的之间对于往返市中心来说还算宽裕,但也挤不出更多时间来逛逛吃吃。突然想起有大学就必然有小吃街,林在范拿手机查了查,也巧,小吃街就在宾馆后面。

    朴珍荣当然觉得小吃街更好,光是想着去市中心就已经让他浑身不自在,于是欣然接受了提议。

    顺利达成一致之后,两人跟着导航没走几分钟就到了小吃街。

    省城虽然不临海,但省里有不少靠海的小城,所以小吃街的东西虽然琳琅满目,但一眼望去多是海产品,价钱也便宜,正中了朴珍荣的意。

    摊位一家挨一家,阿姨都是一样的热情招呼,说自家最好吃,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朴珍荣在几个小摊面前转来转去,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是开始吃宵夜的时间,人渐渐多了起来,挨挨撞撞,稍不留神就要被冲散,林在范被推着和朴珍荣挤在了一块。夏天刚过,天气还算不上凉爽,两人都穿着短袖,闷热人群里身上累了层薄汗,两条小臂碰到一起,粘黏滚烫。

    到处都是吆喝声,食物在铁网上的滋滋声,女生清脆的谈笑声和男生们尚稚嫩地划拳和碰杯的声音。

    林在范的嘴巴一张一合。

    “你说什么?”两人像瞬间被放进了真空环境,话音刚出口便消散了,朴珍荣没捕捉到一个音节。朴珍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不见!”

    林在范又凑近了一些,捏着朴珍荣的手腕把他指着自己耳朵的手拉开,几乎是贴着耳垂说,“我说我们先把整条街逛一遍!再看看吃什么!”

    朴珍荣的耳垂在一瞬间燃烧起来。

    朴珍荣挣开林在范和他耳垂一样烫人的手,捂住自己变得过分敏感的耳朵,垂下眼避开林在范的眼神,点了点头。

 

 

    说是小吃街,当然也不可能真跟长安街一样纵横好几里地。

    在人潮里速度慢,虽然如此,十多分钟也走了个遍。

    小吃街的尽头灯火阑珊,黑糊糊的,人也少,只有环卫工人不断的往已溢出的垃圾箱外叠一层又一层的垃圾。

    朴珍荣依然捂着耳朵。林在范奇怪地看他,

    “耳朵怎么了?”

    朴珍荣一愣,跟突然被叫回了魂似的。

    “没什么,你刚才声音太大,把我耳朵震痛了。”

    林在范小心地吓一跳。他心想不会吧,鼓膜震破了?他声音哪有这么大!但看朴珍荣那副怔怔忡忡的样子,一时间又拿不准这是不是生活的黑色幽默。

    “我……我看看。”

    林在范一靠近,朴珍荣立马挥开他想来检查的手,给了林在范一个小小的白眼。

    “骗你的,这也信。”

    林在范无语又好笑。觉得朴珍荣无语觉得自己好笑。僵在那儿半天,最后还是问,“咱们往回走?”

    朴珍荣被林在范闹这么一下,终于冲淡了刚才萦绕在周围的古怪气氛,回到了平时的活泼少年样子。

    “快点快点,我早就饿了!”



在空调房里裹了两条毯子打字

产出的时候手机怎么这么好玩TT

完蛋了这玩意儿看下去无穷无尽了啊 

你俩咋还在城里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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