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尔】上帝的归上帝
无关真人。
有人说,福这一字可以解为在田里耕种的人抬起头一看,发现自己旁边站了一个神。
朴珍荣第一次看见这个说法时下意识地手指两下划了过去,然后捂着心口到厕所里晃了晃。
没干什么。没上厕所没洗手,就是对着镜子里看了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个什么毛病,只是有的时候下意识就会照照镜子,好像看过了就能清醒镇定些。
朴珍荣不是个有福的人,从来不是。
他甚至压根不希望那个东西。
怎么说呢,不是说它太大了——它确实大——但这不算是唯一的原因。确切地说是因为一种牢固的违和感。
福气和朴珍荣……两个世界的东西。
不是自己的就别动。做人做事第一个得学会的道理。
看着馋也不行。不是不行,没什么道义上的不行也没什么肉体上的损失。就是显得蠢。
再换话说,要有自知之明。
一直到晚上天快黑的时候朴珍荣脑子里还时不时闪过这句话。
第一次看见时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心脏在此后的无数次仍条件反射惊悸收缩。类似于通灵的感觉。
就跟真有个神似的。
再回想那个时候的感觉,不是没有嫉妒的。朴珍荣叹了口气,按下笔记本。看吧,还是承认了。
惊悸是因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还有这样的存在,让朴珍荣想起忘了在哪里听过的一耳朵,“这什么骚操作”。差不多这个意思。
然后就是嫉妒,在手摁着的玻璃盖底下翻腾的嫉妒。摁不住的,他分明闻到了顺着缝隙蒸发出来的味道。
但是沸腾也只有一瞬间,釜底抽薪之后总会逐渐回到美丽的平稳状态。不去想就可以了。世界上那么多事,不去想就没有发生过。
不存在的。
跟王嘉尔通过电话之后朴珍荣在这个周末第一次出了门。
他是出去倒垃圾,顺便买点能吃的东西。
每次想到王嘉尔的时候朴珍荣心里,怎么说呢,总不是那么舒坦。但也不是不舒坦。
就是那种你要真计较就显得小题大做要不计较又老跟针扎似的感觉。
人家说找另一半要找个跟自己性格互补的,好过日子。朴珍荣套上刚学会的说法,大概就是要找个有福的。
这对别人大概适用对朴珍荣万万不行。他的嫉妒心受不了这个,他的自尊也受不了这个。
朴珍荣现在的自尊是他自己一点一点宁求矫枉也不敢不足地立起来的,危如累卵岌岌可危,受不起风吹雨打。再说人工总比不过天然,离婴幼儿时期全能错觉而建立起来的真正自尊自信十分远。
要是朴珍荣的另一半真的给了他一点自惭形秽的暗示——其实多半可能是朴珍荣自己费劲吧啦找出来的暗示,朴珍荣心里那栋花园小洋房就能哗啦啦毁于一旦。
他受不住。太划不来。
所以朴珍荣找了王嘉尔。
王嘉尔那个人吧,比他活得还累。以至于他每次见着王嘉尔心里都有点微妙的满足。
说实话吧,坦诚一点,谁不是这样。
到超市的时候朴珍荣开始用昨天那套说法来套王嘉尔。
王嘉尔不是个有福的人,百分之百。
朴珍荣谦虚一点再加自怜说自己是百分之九十九,但王嘉尔绝对是百分之百,用不着商量。
他俩差不多,心里想要的太多紧抓着不放。手抓得紧吃相就难看,要想伪装又得费另一番精力。
累。
再说另一方面,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傲。自卑时看不见自己好自傲时看不见自己坏。
极端的人哪儿找得着平衡呢。
揣着这样的心态做事当然很难,角度不对东西也看不全,天生残缺了一点。反正就是,内心煎熬吧。
不说话的时候心里十有八九在打仗,长年累月打得焦土遍野寸草不生。
听着就累。
但朴珍荣活着居然觉得也还好。
反正活都活了,不还好还能怎么样呢。
王嘉尔比他更累,累在非得表现成不累这一点上。
跟说绕口令似的。
表现得不累就算了,忍着就好,王嘉尔偏偏选了个最难掌握的人设。
说人设或许有些过了。那不是演,绝对不是。那就是王嘉尔性格里的一部分,他自己给自己后天加工选择的尾大不掉的一部分。
但是那是赤子啊拜托。
还是那句话,人工总不如天成。何况是赤子这种,与其说天成不如说神造的角色。
余光瞥到身边的小姑娘,朴珍荣醍醐灌顶找到了条描述心里那不舒坦的道。
他总觉得王嘉尔的状态,就像用了比肤色白两个号的粉底一样,隐隐透着灰。
朴珍荣偏头准备拿酸奶的时候没留神,手中的推车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赶紧抬头,看见前面一个一身黑衣服的男人捂着腰,手里提着个空网袋,橘子撒了一地。
他犹豫了两秒,还是走到前面去帮着跟男人一起捡。
捡完之后两个人站起来,男人朝他说谢谢。
他朝男人点了点头,看见男人的脸,心底被拉一下。
他没说话,甚至没有道歉。
男人好像不想计较,大概本来不是会计较的人。
于是各自走远了。
那个定理叫什么来着?
朴珍荣皱着眉头想半天也没想起来。学生时代的好记性随着年龄增长无法避免地消磨,慢慢就不太够用。何况本来提笔忘字张口忘言这种事也没少发生。
他手放到方向盘中间,最后也没摁下去。
算了,谁知道前面车里坐得是什么人呢。
就是说学了新单词之后好像就突然会经常看到的那个定理。
本来拿手机一查就能出来,但他就是懒得动。没这个必要吧?
想不起来就算了。
总之,那个男人,大概就是有福的那种人吧。
他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一下。就缺个十字架。
神是什么呢……神啊,神当然不是上帝。
上帝是人来的,是人就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瑕疵了叫什么神。
非要说的话,神只能是想象出来的。
想象力是人工不可及的高贵工具。在童年时代他就学会了如何用想象力满足自己的欲望,但放到现在的年纪却自然鞭长莫及。
这不是说想象力有什么不好,只是他的胃口变大了。
总的来说想象力的功能依然让人满意。最重要的是,完美,至少是接近完美,只有在想象中才能实现。
因为想象中唯一的错误是人类本身的逻辑漏洞,而这类缺口并不能被犯错者本身排查出来。
所以它才可以说是完美的。无懈可击。
到家之后开灯发现房间内依然空无一人。
朴珍荣看了眼挂钟,大概是又晚点了。
他把东西全都放进冰箱,放到最后购物袋里只剩一个橘子。
知道自己半边被摔坏了,可怜巴巴地蜷缩着。
真丑。
朴珍荣把那个橘子剥开,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流进指缝,但是没有再往下了,只是把所经之处都润泽了而已。
橘子被分成了两半,好的和坏的。
好的一半被一瓣瓣地小心吃进,而坏的那一半——朴珍荣看了又看,还是小心塞进了嘴里。
吃完去洗手的时候他看着镜子,灯光是暖黄色的,像酒店一样,给人一种佛像般的光影错乱的肃穆感。
这算什么呢。接了捧花就能快点嫁出去?人血馒头?
朴珍荣对着镜子笑了笑。然后朝镜子洒了水。
那个男人真是……确实只有那样形容啊。
是有福的。
朴珍荣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半天想不出别的说法。
那个男人看起来是实的,沉甸甸,不像他们一看就是空心在风中飘,勉强立住脚,拔起来能吹出响。
那种感觉是,安定的,稳的,干什么是什么,看你一眼就是看你一眼。是有底气的不疾不徐,甚至是,慈悲。
因为相信自己被神庇佑。
这种相信本身才是最为可贵的。
至于神本身,神不都说了吗,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飘飘渺渺假假真真,杳不可寻。
不重要,相信就好了。
但这一步就卡死多少人。
相信吗?
朴珍荣用嘴里的口香糖朝上吹出个泡泡,他连自己都相信不了,拿什么相信别人。
很晚的时候王嘉尔还是没有回来。
朴珍荣没有打电话,他想王嘉尔应该还在飞机上。
他是这样想的。
独自相处的时间并不愉快但却让人上瘾。再多一点也好。
接着是电子锁打开的声音。
朴珍荣坐起身来,吐掉口里的口香糖。
上帝的已经归属于上帝了,凯撒与凯撒还要继续生活。
本来是想写双重含义的,但是本义的灵与肉就得写肉所以放弃了,导致看起来好像有点,中二?
@安定 好歹是赶上了今天,生日快乐啊。
跟你好像真的很像,各个方面,聊天的时候会小小吓到,连生日都有巧的地方。
要快乐,这是跟你说得最多的话了吧,要快乐,真的,也是我希望的。
就像你说的一样,希望在下一个坑再遇见,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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